在船头吹了半天的风,就是为了等简昕这一瞬吃瘪的模样。如今目的达到了,也不准备在甲板上多停留,他转身?朝着船舱内走?去,背着身?同身?后四人挥手?:“你们几?人动作快些上船罢,莫要耽误了时辰。”
看着这人潇洒离去的背影,简昕简直气得牙痒痒。她旋身?从走?了一半的扶梯上下来,忿忿地将提起?的裙摆放下:“莫名其妙。”
闻和?卿疲累地扶额:“我细细追忆,苦苦回?想,翻来覆去,都不知离开辽城的那一夜我们究竟对他做过什么。”
“捉摸不透气性大,还喜欢烂嘴。”钱文静皱眉摇头,望着简昕郑重道:“日后有机会还是早点出宫吧,跟这样的男人待太久,我担心?你不安全。”
简昕掬了一把泪,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:“任柯呢?”
方才还跟在他们身?后一起?下的车,怎么一转眼就忽然不见?人影了?
三人仰起?头东张西望,在视线可及范围内搜寻着。钱文静的动作倏忽一顿,指向渡口另一侧:“我有点近视,你们看看那个正?跑过来的是不是?”
简昕眯起?眼,努力辨认了一会儿:“不行,我这个眼睛也不太好?。”
“早就跟你们说?过了看书习惯要养好?,别老大晚上的就举着一根蜡烛在那使劲瞅,不瞎你们瞎谁?”闻和?卿嫌弃地瞥了眼二人,伸长了脖子,抬起?手?遮在额前:“哪里有人?这不跑过来一个大青蛙吗?”
“呦呵,还会招儿手?呢!嗨!”
钱文静:“……”
简昕:“你滚一边去。”
转眼间,任柯已经轻喘着气跑到了几?人面前,神情激动地朝几?人指了指身?后一艘正?扬起?白?帆的货船:“各位不用慌张,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!”
……
一刻钟后。
正?当?季柕窝在舒适的床舱内读着书,陡然间便听闻一阵由远及近、由轻及重的破水声自船的斜后侧传来。
顺着敞开的船窗望去,只见?一艘巨大的渡船自后徐徐驶出,豪横的装饰自船头至船尾无不在透露着一股熟悉的风格。
目光再一转,立在船头那几?个熟悉的身?影便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。四人的手?里各自端着一杯茶,好?似事先准备过一般特地等在这里。
两边的人对上视线,以简昕为首,四人动作齐整地朝季柕举起?了杯盏敬上一敬,畅饮一口,面上得势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。
“啪!”
季柕面无表情地将窗板关上,眼不见?心?不烦。
*
舟船顺流而下,沿着运河一路向南。任柯的那辆商船在沿途的城州卸下货后便一直随行跟着,用来装载一路买来的粮食。
船行了十几?日,经过淮安城后,岸边的流民便肉眼可见?地多了起?来。季柕命任柯将商船停在了上一个渡口,换了几?艘不起?眼的小舟继续运送。
江淮洪水泛滥,沿岸殃及的城州约莫十余个,下游几?座更是受害严重。虽然早在洪灾发生的前几?日就下令周边的城池出资救灾,无奈各民仓的存库本也就不多,官粮也只够运出几?车,其他地方的物资运来也需好?几?日,根本填不满这一块无底洞。
再加上江淮地区远离中央,没了直接的管控,底下的官虫如鼠蛇般贪得无厌,留得百姓的口粮恐怕是少?之又少?。
再往南驶过几?公里,河边时不时便能望见?几?具漂浮的尸体,嶙峋的骨架撑起?薄薄一层皮囊,两颊饿得内凹,大睁的双眼蒙着一层厚厚的翳,随着涌来又退去的潮水浮沉漂动。
阴沉的天空仿佛笼罩着浓郁的死气,一线生机都无处可寻,两岸繁郁的树林间皆是蹒跚而上的饥民,或有行至一半便体力不支,再也站不起?来的。
四人从船舱内走?出,面色凝重地望着周围惨淡的景象。
他们对饥荒的印象先前不过是一纸文字和?寥寥几?句,直至亲眼目睹时,才知天灾之于小农灭顶的祸难。
这里不必他们生活的时代,只凭双手?的人类在任何击打下都似蝼蚁般脆弱,再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直接压垮最底层的那类人。
或者说?他们本就同丧家犬般苟延残喘地活着,供给生命的每一次呼吸都耗尽了全身?的气力。
“再北上不过几?里就是一座城,明明已经坚持到这里了……”
几?艘船舟寂然靠岸,本繁华不已的渡口已经破败不堪,涨起?的河水冲垮了沿岸建起?的木桥的矮房,苔藓水植都盖住了岸。
下了渡口再行一段路便是渝城。
与先前几?座城州截然不同,攀藤而上的植茎将高?大的城墙几?乎布满,大敞的城门散发着阴潮的湿气,浓雾和?浮尘几?乎将天空都盖住。哀鸿的悲叹降下,连一片日光都难见?得了。